〈三〉自他成对动词的自动词转用
日语动词中,自他成对动词类可谓是日语表记的一大特色,也是我们学习者难以掌握的内容之一。以往的研究侧重于对其形态、构成及演变的区分、归类与解释,而对它们在语言表达中的作用、即从语用学角度的研究却似乎不多。
自他成对动词的本质意义,顾名思义在于它们的‘成对’上,即二者的内在对应关系。一般认为,他动词表述的是意志性行为动作,自动词表述的是该行为动作的客观结果。比如[かける/かかる]用于“打电话”场合,[でんわをかける]为“打电话”的意志行为,而[でんわがかかる]是前者行为的客观结果,所以是“电话通”之意。进一步分析该场合自动词所表示的‘行为结果’的意义,可分为两类:一类接近于可能表达,另一类则近似被动表达。比如: A、彼へのでんわがかからなぃ /给他的电话打不通/{近似可能}
B、 彼からでんわがかかってくる /从他那儿打来电话/{近似被动}
成对自动词的近似可能,被动的表达与可能态、被动态的差异在于前者表现的是客观的行为结果,一般与‘人为因素’无关,而后者由于是意志性动词的变化,所以‘人为因素’在所难免。试比较下面例句:
C、强盗が警察に捕まえられた /强盗被警察抓到了/
D、 强盗が(警察に)捕まった /强盗被抓了(落网了)/
例句C含有人为因素,故即便动作主体不出现亦是一与人为动作相关的状态句。而例句D则相反,即便有动作主体出现(一般不出现),亦是一强调客观的状态句。
那么,自他成对动词的上述内在关系在实际的语言运用中是如何体现的呢?金田一春彦在《新版日本语》一书中所举的相关用例极具代表性:
*主妇为在书房里工作的丈夫送茶时,会招呼道:
(9) ぉ茶が入りました
*主妇烧好洗澡水,叫丈夫洗澡时,会招呼道:
(10) ぉふ吕が沸きました
以上例句,皆为主妇对自己劳动结果的客观叙述,但却用作对丈夫的招呼语上。该场合,若以前述的‘客观性’‘普遍性’来解释,似乎难以自圆其说。对此,姚莉萍在《日语敬语极其周边问题》一文中的解释是:“日本人谈话中自动词和他动词的区别使用,往往带有不同的‘待遇表现’,其中,自动词的表现是敬语式的”。的确,如果将上面例句的自动词换为成对的他动词[入れる、沸かす]或它们被动态[入れられる、沸かされる]就会产生如姚所说的“说话人在特意为听话人做事情,让人听了心不安”的异样感觉。这里,笔者认为:之所以有如此感觉,关键就在于他动词所具有的意志性上。当谈话内容涉及说话者与听话者双方的利害时,日本人为了“避其锋芒”,在使用自他成对动词的场合,则以自动词取代他动词的形式进行表述,若无对应自动词的场合,则多采用上述的他动词的可能态、被动态或自发态。自他成对动词的这种“转用”与前述的助动词[れる、られる]在本质上有异曲同工之处,但是,上述场合的自动词表述与其说是一种“超越自己意志”,注重客观性、普遍性的表现形式,倒不如说是将彼此的利害关系转嫁于客观,籍此来掩盖“自己意志”,以达到信息传递之目的的一种“待遇表现”更为贴切。
综上所述,日语的自动词式表述归根到底是一类以强调客观、自然的说法来取代主观意志表述,从而达到委婉地传递信息、抒发己见之目的的表达方式。这或许便是金田一春彦所言及的自动词式表述的“无大变化”的本质意义。对此,语言界的评价一向是褒贬不一的,有人认为这是“以事实服人”的表达形式;也有人认为是“日本人礼让谦虚的美德”;更有人认为该表达形式是“不负责任”的,凡此种种不一而足,这里暂且勿论。然而,以上种种看法,可以说只是对这类表达方式在实际语言运用中所产生的结果的评价,笔者认为作为一种语言中的一类表达形式,其对语言的不同一般的影响力足以证明该语言的创造者与使用者──日本人的独特的心理表现意识。 二、浅析日本人在语言交际中的独特心态
〈一〉日本民族自然观的由来
从自然风土学的角度而论,应该说日本人独特的表现意识与千百年来日本人所赖以生存的特殊的自然环境紧密相关。日本是个岛国,由于自古以来频繁遭受地震、台风、海啸,暴风雪等自然灾害的侵袭,使日本人祖祖辈辈形成了一种对大自然的本能的敬畏感。在日本人看来,一切自然现象并非人所能左右的,人是不可能与神圣的大自然作对的,在自然万象面前,人只能诚惶诚恐地顺从。在这种长期形成的历史文化观念的支配下,日本人养成了自己独特的民族意识,即人对自然界的极端崇拜。这一点从当今日本人对待动植物那种异呼寻常的热情上亦可找到答案。日本人这种自古以来所形成的自然观深刻地反映在其生活的方方面面,作为信息交流的主要工具──语言亦深受影响。本文所论述的日语的自动词式表述无一不体现出日本人的这种顺应自然、着眼于客观的民族表现意识。 〈二〉自动词式表述产生于对他人的敬畏
然而,从前面的论述中可以看出日语的自动词式表述所针对的或所面对的并非是物而是人,对此又该如何理解呢?其实,追本寻源,日本人的这种对自然界的极端崇拜来源于对大自然的敬畏,进而言之,是由对变化无常的大自然的本能的恐慌与惧怕心理演变而来的。当社会出现分化,产生了等级差异之时,日本人便顺理成章地将这种由恐惧而产生的极端崇拜的民族意识转向了比自己年长或地位高的人的身上。在他们看来,对方的存在如同大自然一般,是神圣不可侵犯、不以自己意志为转移的。因此 ,将其言行与大自然等而视之,保持其原有的“自然状态”便是尊敬。于是就产生了助动词[れる、られる]、句型[ぉ──になる]等的敬语表达形式,显然,其本义仍旧是[自然にそうなる]{自然变化},这是其一。其二,当自己的主观意志、判断等有可能波及对方、与对方正面相向时,日本人便本能地使自己处于被动、消极的地位,以强调客观的方式“超越”或掩盖自己的主观意志,避开正面接触,从而达到委婉地向对方传递信息、抒发己见的目的。于是,同样便产生了助动词[れる、られる]发达的语义组合以及自他成对动词的‘转用’现象等。这便是本文所论述的日语自动词式表述的本质意义。
〈三〉自动词式表述不同于敬语
但是,这里必须明确指出的是:虽然自动词式表述是出自于对他人的敬畏之情,但其与敬语所不同的是:一,自动词式表述不是几个固定、惯用的句型或语法现象,而是一个概念、一类表达形式,应该说其包含的内容很广泛,本文只对其显见的表述形式略举一二而已。二,自动词式表述是日本民族表现意识长期以来在语言表达上所形成的一种隐含于表达之下的深层次的约定俗成的表达形式,因此,只有了解日本人的表现心理和意识,才可能从真正意义上把握日语自动词式表述。三,正因为自动词式表述是一类约定俗成的固定的表达形式, 所以,它已超出了敬语表述的范畴,换言之,自动词式表述的使用与否和对方是否是尊敬对象已无必然联系。由此想到的是:当今日本在与世界的交流和沟通中,“误会”不断,这或许可以说与日本语言的这类表达方式不无关连。
*结束语*
最后,笔者想借用作家森本哲郎在分析现代日本人的交际心态时的一段精辟论述来结束本文。森本哲郎指出:“日本人总是对周围怀有一种下意识的恐惧心理。…但这种恐惧并非是惧怕来自对方对自身存在的威胁,而是惧怕某种‘麻烦’的突然降临。事实上,伤对方的心,使对方感到憎恶与愤慨的做法,对自己来说是再麻烦不过的事情了。尽可能避开这种麻烦乃是日本人真实的心理”。由此可见,日本人在人际交往中所惧怕的有两点:一是自己对他人的伤害;二是这种伤害的难以预期性。这两点可以说与日本人自古以来形成的自然观一脉相传。而日语的自动词式表述则是语言交际中规避上述‘麻烦’的一副良方。这或许亦是金田一春彦所谓的日语整体的静态的真实含义之所在吧。
参考书目:
1、 〈基础日本语{1}〉 森田良行 [角川书店]
2、 〈日本语的表与里〉森本哲郎 [新潮文库]
3、 〈日语敬语及其周边问题〉姚莉萍 [日语学习与研究]
4、 〈日语的句法与意义〉{译本}寺村秀夫 [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
5、 〈日语的特质〉金田一春彦 [NHK]
这篇文章曾经发表在1999年11月的《外语研究》(解放军国际关系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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